2025年4月8日，央视新闻频道《法治在线》栏目播出专题节目《守护少年的你一一罪错未成年人的“惩”与“救”》，讲述了重庆检察机关依法守护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法治故事，针对合川区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门办理的一起案件，重庆市检察官守“未”团队围绕“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案件”开展专门讨论，并提出类案指导意见。
刚性惩戒与柔性关怀
如何寻找平衡
今天的法治封面，我们来关注未成年人犯罪，这是一个全社会都十分关注的话题，对于罪错未成年人，如何在法律刚性惩戒与社会柔性关怀间寻找平衡点？如何强化未成年人犯罪预防和治理，为未成年人健康成长撑起法治蓝天。从家庭到学校再到司法机关，这更像是一场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的接力赛。
2025年3月，重庆市检察院内，重庆市检察官守“未”团队的几位成员正在就一起案件进行复盘。
重庆市大渡口区检察院副检察长梅玫：“他通过前期的这么一个处理程序是接触到法律了，甚至还有我们公安机关的同志在参与帮教、给予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完全没有接受到法律的规范性、约束性，更没有敬畏之心。 ”
重庆市开州区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主任王莉：“我觉得他的父母家庭监管不到位。 ”
重庆市九龙坡区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副主任孙文静：“把自己所有的力量用上了来挽救，最后如果还是觉得这个效果不好的话，我们再考虑最后刑法的处罚措施。”
这个团队的检察官来自重庆各级检察院的未成年人检察部门，他们都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可这次他们讨论的却是一起涉案金额不大、案情也不复杂的盗窃案，那么，为何这么一起“小”案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一起盗窃案
两名犯罪嫌疑人身份特殊
这是2024年4月，公共场所视频记录下的一起盗窃案的现场。凌晨2点，重庆市合川区一小区边上，有两个可疑身影正在一辆白色轿车附近徘徊，观察周围没人后，其中一人直接拉开了车辆后座的车门并钻了进去，车辆随即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但是这两人没有慌张，一人在外围望风，另一人则在车内翻找。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们就盗窃得手，迅速逃离了现场。从整个过程可以看出，这两人分工明确，非常老练。
被盗车主报警后，公安机关立即展开调查，很快就锁定了画面中这两名犯罪嫌疑人。但这两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案发时都未满18周岁。由于这起案件涉及未成年人，重庆市合川区检察院应邀提前介入。
重庆市合川区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检察官助理刘青松：“我们受理这个案件的时候，有两个犯罪嫌疑人，其中有一个人是小鹏，小鹏是在我们这边处理，小鹏当时是涉嫌了三次盗窃，每一次都是拉车门的方式。 ”
刚满17周岁
已参与三次盗窃案
检察官口中的小鹏，就是公共场所视频中这名身穿浅色上衣，黑色短裤的人，案发时他刚满17岁。公安机关查实，小鹏参与了三次盗窃，涉案金额并不大。随着调查的深入，另外两名与小鹏一起实施盗窃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进入了办案人员的视野。
刘青松表示：“除了小鹏之外，还有其他的两名没有达到刑事责任年龄的未成年人，小峰和小庆当时也是参与到了盗窃行为当中。 ”
检察官了解到，小峰和小庆是亲兄弟，两人都未满16周岁，他们和小鹏是一个镇上的，平时经常在一起玩，而现在，三人却成了共同实施盗窃犯罪的同伙。
刘青松表示：“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都认识。主要都是晚上凌晨，在街上沿着街每个车门拉开试一下，没有锁的车门他们就拉开，然后进入到车里面去盗窃一些主要是现金。 ”
三名未成年人多次盗窃财物
已构成盗窃罪
公安机关提供的证据显示，这三名未成年人多次利用拉车门进入车内的方式盗窃财物，他们的行为已经涉嫌构成盗窃罪。然而办案人员接触过这三个孩子后发现，他们的法律意识淡薄，对于盗窃行为并没有清晰的认知。
刘青松表示：“他们一开始就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偷小摸的行为，可能占点小便宜，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大事情，而且他觉得自己拉车门盗窃，可能不像什么打架斗殴，故意伤害什么的这些这么严重。”
罪错未成年人该如何处置
如何挽救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规定，已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同时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如果犯故意杀人等八类严重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也就是说，在这起案件中，17岁的小鹏需要负刑事责任，而未满16周岁的小峰和小庆则不负刑事责任。
那么小鹏该接受怎样的刑事处罚？不负刑责的小峰和小庆又该如何处置？更重要的是，这些罪错未成年人如何才能真正被挽救？检察机关认为，只有充分地了解这些未成年人的成长环境和犯罪原因，才能作出最合适的处理决定。
未成年人犯罪
究其“因”才能对症下药
每起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背后，都有着复杂的原因，因此只有找到这个“因”，才能对症下药。依照相关法律规定，这起案件办理的接力棒，被交到了重庆市合川区司法局龙市司法所所长杨爽的手上。
重庆市合川区司法局龙市司法所所长杨爽：“一旦是有未成年人的孩子涉嫌犯罪，那么公安机关、检察机关或者是人民法院，他们都会向我们提出社会调查的一个委托，然后由我们社区矫正机构，做出一个正确的评估。”
三名未成年人
家庭教育均出现偏差
接受办案部门的委托，杨爽承担了小鹏、小峰和小庆这三名未成年人的社会调查工作。在接触过他们的父母后，杨爽发现了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在这些家庭中，虽然父母都陪在孩子身边，但是家庭教育上却出现了偏差。
杨爽表示：“父母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然后他们送他们上学，至于就是说他们孩子能够得到什么样的教育，他们的要求是比较低的。”
家庭监管缺失
致未成年人沾染不良习惯
家庭监管的缺失，让这些缺乏辨别能力的未成年人沾染上了一些不良习惯。杨爽了解到，从几年前开始，小鹏沉迷上了赌博，也因此欠下不少赌债。
小鹏父母表示，面对儿子赌博的不良习惯，他们不知道怎么管，这也导致小鹏越陷越深，而赌博输光了钱，也是他实施盗窃犯罪的诱因。同时，杨爽还发现，除了自身存在的一些坏习惯外，交友不慎也是导致这些未成年人犯罪的原因之一。
小鹏实施盗窃后，经常和他一起玩的小峰也加入进来，而小峰的行为，又影响了弟弟小庆。就这样，这三个缺乏正确引导的未成年人就此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杨爽表示：特别是在到了青少年阶段，对社会信息接受开始增加之后，他们的心理发展如果没有得到一个正确的引导，那么他们也容易走上一个错误的道路。那么怎么去引导孩子有一个正确的人生观，一个价值观，还是需要父母来身体力行的去影响他才行。
家长需负起监管责任
防止孩子再次犯罪
从许多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中可以看出，家庭对于孩子的引导教育非常重要，同样的，对于已经犯罪的未成年人，家长能否负起监管的责任，防止他们再次犯罪，也是司法机关作出处罚决定的参考之一。在沟通中，小鹏的父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表示愿意加强对儿子的管教。
鉴于小鹏的犯罪行为较为轻微，他的父母也愿意配合进行管教，检察机关认为，小鹏符合从宽处理的相关政策，但不满足取保候审的条件，于是决定对他采取监视居住的刑事强制措施。
刘青松表示：“综合考虑了这些情况，并且我们也和小鹏的父母沟通过，小鹏的父母也表示愿意加强管教，希望我们给小鹏一次机会，毕竟是未成年人，我们对他做出了监视居住的决定。”
未满16周岁不受刑事处罚需接受矫治教育
那么同案的小峰和小庆又该如何处置？兄弟俩因未满16周岁不受刑事处罚，可如果他们没有认识到自己行为的危害，坏习惯没有得到矫正，回归社会后会不会再次犯罪？检察机关研究后决定，将两人送往专门学校接受专门矫治教育是更适合他们的选择。
刘青松表示：“专门学校首先是封闭式的管理，这是和其他学校有显著的区别，从教育方面，除了正常地接受文化教育之外，主要还有行为矫正。另外还有道德教育和法治教育，这些也要同步开展，要转变孩子的思想。”
接受专门矫治教育
纠正自身不良
对于小峰和小庆进行管理的接力棒，被交到了是重庆市合川区临渡学校手上，在这里，这对兄弟将接受专门的矫治教育，纠正自身的严重不良行为，那么他们能否顺利地接受教育，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深入了解罪错未成年人
制订帮教计划
重庆市合川区临渡学校的老师吴景贵，他在这所特殊的学校已经工作了15年。在他手上，超过百位罪错未成年人被挽救。小峰和小庆入学后，作为他们的帮教老师，吴景贵对他们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并有针对性地制订了帮教计划。
吴景贵表示：“有几次（车内）就有上万的钱，从其中抽了几张，有时抽了200，有时抽了300，有时候都没有把车里面的财物全部拿走，他意思他只拿少数的，不算偷，不算犯罪。”
通过这些细节，吴景贵发现，小峰和小庆的主观恶性并不大，只是缺乏法律意识。他们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犯罪，如果不及时地让他们认识这一点，长此以往下去，可能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吴景贵表示：“针对学生这种问题，让他们要明确这种法律界定，我们以半个月为界定有一个考核，就是说这半个月基本上是让他认知一些法律，然后认知一些学校的规章制度。”
严管与培养相结合
树立正确价值观
一方面通过严管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另一方面也要培养他们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在教学中吴景贵发现，小峰生活上比较懒惰，对学习也没有什么兴趣，那么该如何让他发生转变呢？
吴景贵表示：“研究他喜欢的东西，让他转变到喜欢中去，他喜欢体育，让他上体育课程是尽量自己把自己展示出来，去年5月份还组织了一个乒乓球比赛，有三十几个学生参赛，他获得第三名，当时还是比较高兴的。”
在哥哥的影响下，弟弟小庆也有了改变。
吴景贵表示：“小庆他是初二学生，他当时跟我讲的是，出去过后准备继续读书。我们比普通学校教的课程稍微浅一点，我们的教师只要你问，都可以给你教，说明他思想都已经有要继续学的想法了。 ”
在临渡学校里，小峰和小庆按部就班地完成着矫治计划，他们身上的变化也肉眼可见。可就在这同时，正处于监视居住期间的小鹏却出现了一些意外情况。
监视居住期间突然失联
再次实施犯罪
监视居住是一种刑事强制措施，犯罪嫌疑人虽然是不用被羁押，但是也需要遵守相关法律规定，然而在这期间，小鹏非但没有珍惜检察机关给予他的这次机会，反而再次实施了犯罪。
被采取监视居住的措施后，检察官定期关注着小鹏的情况，一开始，他的表现还算不错，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小鹏却突然失联了。
刘青松表示：“后来小鹏就逐渐的不接我们的电话了，我们就想到小鹏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其他的盗窃行为不敢接我们的电话了。我们于是联系了承办的公安机关的民警。”
随后，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也印证了检察机关的猜想，小鹏在监视居住期间再次实施了盗窃，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刘青松表示：“公安机关这边侦查的情况是小鹏又涉嫌了其他的盗窃，也是三次，去盗窃了门楼牌，销赃的金额就有接近3000元。”
二次实施犯罪
依法惩治才能真正挽救
原来，在监视居住期间，办案部门帮小鹏找了个工作，给楼道安装门牌，本以为这份给社区帮忙的工作，能够让他更好地融入社会，可没想到，小鹏转头就把这些门牌盗走卖了。
再次实施了盗窃行为，说明小鹏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同时，他的父母也没有像承诺的那样对他加强管教。检察机关认为，对于这样的罪错未成年人，依法惩治才能真正的对他进行挽救。2024年12月，重庆市合川区检察院依法变更了强制措施，对小鹏作出了逮捕决定。
刘青松表示：“他又涉嫌到第二次盗窃犯罪了。如果我们继续的对他决定监视居住，他肯定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觉得这个事情我仅仅是一个贪小便宜的行为。他们可能心里面会有这种想法，觉得无所谓，但是如果我们对他决定了逮捕这种强制措施的话，对于小鹏来说他可能就认识到了这个事情是不能做的。”
挽救罪错未成年人
守“未”团队有经验
小鹏被逮捕后，这起案件的办理并没有结束，后续是否要对他提起公诉？为了更好的作出决定，办案检察官带着这起案件找到了重庆市检察官守“未”团队。
重庆市大渡口区检察院副检察长梅玫：“办理未成年人案件，我们不是办的一个冷冰冰的案件，我们办的是一个人的人生，特别是这些青少年，他们的社会价值观，个人价值观其实是没有定型的，包括他的性格这些都是处在可塑造阶段。所以这个阶段我们能够拉他们一把，能够把他们的价值观扶正以后，他其实就会从社会的对立面成为为社会做贡献的人。”
在重庆市检察官守“未”团队看来，小鹏的这起案件一点也不小，背后关系到一个未成年人，甚至是一个家庭的未来，所以检察机关作出的决定必须要非常慎重。
重庆市检察院第二分院未成年人检察部检察官吴波：“从这个案子我就是看出来，这种再犯未成年人再犯的问题，他是盗窃之后又再盗窃，那么我们可能更多地关注他再犯的原因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然后家庭问题。”
重庆市检察院第三分院未成年人检察部副主任李非白：“其实我觉得这个案子的诉或者不诉都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我们未检工作肯定是不会放弃每一个未成年人的。”
重庆市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副主任龚珊表示：“我们在讨论过程中，一部分成员就认为这样的孩子就应该严惩，就应该让他感受到法律的这种震慑力。但是另一部分成员他们会认为这个孩子多次盗窃，他背后可能是很多不同的原因，那么我们应当去分析清楚这背后的原因，再决定对这个孩子是不是还要去宽缓一次，去解决孩子的行为和心理上的问题，这就是我们这个团队在这个小案子中，我们看到的不同的意见和分歧，但是通过这些不同的意见，我们也会进一步把这一类案子进行一个调研和总结。”
检察官对同类案件梳理
找到其犯罪特点
除了关注案件本身外，检察官也从中看到了近年来未成年人犯罪的一个特点。
根据最高检2025年3月9日公布的刑事检察工作白皮书（2024）显示：未成年人刑事犯罪数量上升，犯罪类型较为集中。2024年受理审查起诉未成年犯罪嫌疑人101526人。其中盗窃犯罪人数最多，占33%。作为检察机关办理最多的未成年人犯罪类型，检察官们也通过个案对这类案件进行了梳理。
重庆市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检察官助理唐焕然：“盗窃的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它的数量在我们全市来看，未成年人犯罪体量当中，占比是最高的一个，他一个人可能把身边的同龄人、同学还有朋友这种（同一）年龄段的人，（带着）一起去实施盗窃。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进行纠正，或者有效进行一种管控、矫治，那么他们可能会不再尊重法律了，可能就会对他的后续的行为，产生一些影响。”
坚持教育感化挽救方针
注重精准帮教
近年来，对于未成年人犯罪，检察机关坚持教育、感化、挽救方针，坚持“预防就是保护、惩治也是挽救”，更加注重对涉罪未成年人的依法惩治、精准帮教。检察官也表示，很多未成年人实施轻微的盗窃犯罪后，他们自己和父母都没有引起足够重视，这也导致其中一部分人再次犯罪，针对这些屡次犯罪的未成年人，检察机关并不会一味的宽容，该严肃处理时也绝不会手软。
龚珊表示：“如果孩子矫治到位了，我们就给他一次再回归社会、回归校园的机会，如果这个孩子没有帮教好，我们也坚信惩治也是一种挽救的方式，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用自己的付出的代价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让他们去感受到法律的这种震慑力，这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现在，这起案件中的罪错未成年人都得到了合适的处置。对于小鹏，检察机关决定以盗窃罪对他提起公诉，通过惩治对他进行挽救，而小峰和小庆，也顺利完成在临渡学校的矫治教育，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龚珊表示：“我们对涉罪未成年人的家庭风险进行评估，最后我们再制定家庭教育指导的方案，从根本上去解决孩子犯罪的一些环境问题。当然还有一些社会的治理的一些点，因为未成年人犯罪它其实是一个复杂的综合性的社会性的问题，它需要全社会能够形成未成年人保护的合力，才能从根本上去预防和减少未成年人犯罪。”
（来源：重庆市检察院微信公众号）